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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时间:2023-09-04 06:01:23
- 这是 新世相的第1316篇文章 -
你可能都没意识到,截止到 7 月 15 号,电影院已经关闭 174天了。
前几天,上海百丽宫的员工们出演了《电影院版Mojito》,唱上了热搜,让大家意识到——原来电影院的各位,还在撑着。
视频来自:微博@新浪电影
视频中唱道:
空旷的大堂、无人的影厅,所有记忆好像都凝固了一样……
那电影院还好吗?电影院里的爆米花、放映机、按摩座椅还好吗?
在这停工的半年里,我们联系了全国 100 万影院工作者中的 6 位,他们中有大堂经理,卖爆米花的小哥,保洁阿姨,影院店长。
在影院停业的这段时间里,他们依次经历了生活的重创、复工的希望和等待的绝望,有的人还在坚持,而有的人已经早早离场。
希望看完他们这半年来的经历,你能明白他们此刻的心声:
“别忘了电影院,我们就快回来了,你的快乐也是。”
今年1月,《囧妈》宣布提档到年三十。
大家还开玩笑说:“希望那天可千万别有人来看电影,大家早点回家吃年夜饭。”
没想到这个愿望还成真了。
23号中午,影院接到了通知:春节档电影全部撤档,到了晚上,直接停业了。
我当时还挺乐观的,停业一周也挺好,还能好好过个年。
结果,这一停就是半年。
后来这半年,我的工作日常就是去影院打扫卫生。
所以我其实算是比较幸运的了,就算没有生意我还是被留下来了。
“美味不打烊”
最让人难受的是冰箱里的冰淇淋,因为之前经历过一次断电,冰淇淋化了又冻,都变味了,就都被丢掉了。
对于很多影院来说,冰箱是整个影院唯一通电亮灯的地方,但可能也没人再愿意带里面的冰淇凌走了。
最近经常在想,如果我没许那个愿望就好了。
我应该是第一批受疫情影响从电影院离开的人。
我们影院比较小,所以就两个保洁员。
大年初一那天,经理给我们拉了个群,发了两个 200 的红包,说影院开不了业了,让我们去找工作。
领完这 200 红包,就算彻底离职了。
二月中旬的时候我还找过经理,问他能不能保留岗位,或者让我降薪留职。
经理就说,“问题是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恢复工作。”
我之前做过家政,特别容易受气,业主事儿都很多,在电影院打扫就不存在这个事,还有工作服和工牌。
散场的时候,我们总会提前进影厅,就在入口的黑暗里站着等,正好能看会电影。
“站在这个角落看电影,比第一排还刺激”
活了 47 年我都没怎么看过电影,这 8 个月看了好多,虽然都是结尾,但有的结尾也好看,感人。
疫情到现在我一直留在老家县城,收入其实没少太多,一个月几千块钱,因为这边受疫情影响也很少。
但就是一下子看不到电影,一下子觉得又和时代脱节了。
干了影院保洁就不想做普通保洁了。
我们这些人,看似和电影院最没关系,第一批离开的,但因为我们都是第一次接触电影,而且这样的接触产生的影响,是过去十几年人生中从来都没发生过的。
其实我们才是被电影改变最多的人。
我其实有一阵还挺乐观的。
有消息说 3 月底电影院会复工播一些老片,我当时感觉看到了重新开业的曙光,整个 2 月份都没闲,一直忙着做复工的准备。
但 26 号才干了一天,复工就被叫停了。
我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对“停工”这件事开始不意外的:“其实早知道这一切可能都是白忙活,但还是抱了点希望。”
我们影院每月支出最少也得有 20 万,停工以后只出不进。前一阵听说老板卖房凑钱,结果还是不够。
我自己也没收入,一开始还能拿到 1000 多的基本工资,但也没按时结算,不过也没什么心思计较了。
随后就是裁员,到了三月,影院只剩下我一个光杆儿店长了,工作只剩下每个月去保养机器。
前一段时间不是练摊儿挺火的吗,停业以后,我和两个同行就一起去附近的菜市场摆摊卖鸡爪和凉皮。
王曲奇的摊位上,以“影院经理被迫转行”作为标题
雪碧只卖 2 块
因为这张喷绘,周边所有地摊,商家还有跑电三轮的都跟着叫我经理,有时候会错觉自己还在影院里。
大家都会彼此照顾生意,但问我最多的还是,“影院什么时候开业啊?”
一开始,我还有点期望,但后来觉得真的等不起了,所以上个月 28 号去了一家商业管理公司报道,收入是当时在影院的一半,4000 块钱,到手剩 3000 多。
“最困难的时刻,大家也在彼此照顾”
大多数影院出来的都这样,到新的行业就只能做基层。
每个月光车贷就要还 3000 多,所以就算换了新工作,摆摊的事儿也一直都没断过。
从上个月 19 号到现在,刨开成本,赚了500 多块钱吧。
虽然利润不多,但还挺开心的,毕竟为了生活,500 块钱也是钱啊。
疫情开始前,
没来得及撤掉的抹布把新年快乐的快乐挡住了
经历过这些,我发现自己的职业甚至是生活都牢牢地和电影院绑在了一起。
入行之后筹备了四家影城,非常辛苦,那时候除了睡觉之外都是在影院工作。
和别人介绍自己的时候,我一定会先告诉对方,我属于哪家影院,不是就职,是属于。
但现在,这些名片一个接着一个坍塌了。
离职的时候,老板说复工的时候再回来,但真的还能复工吗?
不过只要复工,我一定就会回去。
电影院,是我的人生名片。
我是电影院食品柜台的,就是“爆米花小哥“。
柜台的三个服务员里,我年龄最小,还有两个挺好的大哥。
我其实不太喜欢这份重复单调的职业,每天只是收款、装爆米花。工作的时候基本一到两点就笑不出来了,偶尔还会给顾客脸色看。
为了这件事,经理去年还买了那种笑脸的胸针给我们戴上。
“看电影是件开心的事,你们别怂个脸,客人啥好心情看到你都没了。”
23 号那天我印象最深的是,在我们食品柜台三人帮的小群里,大哥发了一句话:
“这回真的严重了。”
24 号我到影城看到经理在发东西,还以为是发年货——结果其实是“分家“,经理决定用我们为了春节档囤的爆米花,零食,瓶装饮料抵扣一部分工资。
没来得及处理掉的物资堆满了柜台
对于别人来说是休假,但对于电影行业的从业者来说,我们睡觉都睡不踏实。
大多数从业者都被“疫情”推到了一个奇怪的位置,就是大家都不能确认是不是真的要换工作或者这个行业真的完蛋了,就永远要把心悬着。
我们不敢做太好的打算,但也总抱一点期待,反过来还总被这一点期待折磨。
撑到 3 月底,复工无望,我们影院闭店了。
“塑料膜都没拆,一切太突然了”
那两个照顾我的大哥,一个去学做咖啡了,另一个回自家开的餐馆帮忙了。
后来我找了份配餐的工作,那天晚上他俩约我喝酒,庆祝我也“想通了”。
但到现在,其实我都没想清楚影院复工的那一天,我是应该回去,还是应该继续现在这种“低风险”的生活。
对我来说,这家电影院是我生活转折点——在我连着面试了 4 次失败之后,这家影院收留了我,给了我工作。
虽然我有点讨厌在电影院工作,但我不否认电影院能给人带来快乐——任何人在这里,和家人,朋友,恋人,总能留下点“当时陪我看这部影片的人是你”这种珍贵的回忆。
复工以后,我会给来看电影的小朋友多装点爆米花的。
希望大家不要把电影院给过的快乐忘了。
对于 27 岁的我来说,可能已经没有转行的勇气和时间了。
自从院线停工以来,我和同事只拿半薪。能写稿都去写稿了,不能写稿的把自己其他的求生技能点都加满了。
我一个朋友在市场里做小龙虾外卖,一个月能赚一万多。
前一段时间联系他,他说:“真别说,卖海鲜也挺挣钱的。”
挂了电话有点难受,因为估计很多人和他一样,都不会再回这个行业了。
因为自己有点积蓄,所以这半年,我做的最多的事儿就是给缺钱的同行借钱,每次都借出去的不多,一个人也就一两千。
每次大家借钱的时候,都觉得快了,这一两千花完了,就好起来了,每次借钱的时候反而有一种期待,就“不用借太多,应应急,疫情马上就过去了。”
但谁也没想到拖了这么久。
“17 年,在《地球最后的夜晚》剧组,
影子都特别有生命力”
这其中的崩溃只有我们彼此看得到,别人是看不到的。
还记得春节之前最后一次电影院是去看《囧妈》的首映礼,那时候它还只是最普通的工作流程,很平常的一件事,很平常的一段感受。
当时在场的每个人都希望可以为中国电影尽一份力,那种“今年又要大干一场”的期待感充满了整个会场。
只是半年之后,有点担心我们永远回不到那个时间点了。
每次去到电影院,从那个取票机取出来票的那一刻我都会开始幸福,因为马上就有一场电影带着我短暂的回避现实,衣食住行,工作事业,生活压力。
每当电影片头的“龙标”刚出现的时候,所有的烦恼都在一瞬间被忘记了。
接下来的两三个小时,我只需要专注地和电影对话就好。
一个无法预料的节点
我相信电影院带来的幸福感对于每个人都不同,但也都不可缺少。
如果我们无法回到原点,那一起再去找新的节点吧。
我记得半年前,《复仇者联盟4》首映前,观众会用电话或者现场来问还有没有票,当天更是穿着美队或者拿着雷神之锤来看电影。
我们的员工也会穿剧中服饰和我们拍照,然后一起预判结局,最终战的时候大家一起到影厅里听观众欢呼,和观众一起痛哭。
那时候多好呀,但我已经半年没有对人说过欢迎光临了。
现在就怕老板顶不住,每天去影院巡视的时候,其他门店都灯火通明,自己的店房门禁闭,里面黑漆漆的,然后台面上积着灰,有一种伤感。
一个月工资就 2480 元,基本上是市里的最低工资,下午5点从影院下班,就开始踏上去兼职的路,再到晚上 12 点下班,没有办法,要生活呀,和很多影院的同事一样,我们只能在餐厅做兼职,端盘子,打杂。
我记得,2 月份最严重的时候我要去做闪送,我老婆不让,说她养我,当时我特感动,一个大老爷们,眼泪差点掉下来。
很多人说我爱这个行业,我要和它共存亡,我觉得自己没有这么高的觉悟,我只是觉得这个时候还能出点力那就为公司出点力。
影院就像自己的小孩,总希望它能干下去。
写在最后:
4 月 17 日 天津橙天嘉禾银河影院 闭店
5 月 20 日 天津河东大地影院 闭店
5 月 20 日 武汉万达福客茂店 闭店
5 月 31 日 石家庄苏宁横店影城 闭店
7 月 14 日 重庆卢米埃金源IMAX影城 闭店
7 月 29 日 常熟卢米埃影城 即将闭店
7 月 31 日 杭州光影影城 即将闭店
这只是疫情开始到现在,1.2 万家注销的影视类企业中的 7 家。这背后,是 100 万影院从业者。
重庆卢米埃金源IMAX影城,作为卢米埃中国的第一家IMAX影院,还是没能走完为大家创造光影和保存回忆的第十个年头,再也没从长达半年的大梦中醒来。
但他们真的希望电影院能回来。
前几周我们做过一次关于读者心中对电影院最重要回忆的征集,有一位读者说:
“上一次去电影院看《寻梦环游记》,25 年来第一次在影院哭了。”
“不会遗忘和被人记得都好幸运啊,现在想想,和电影院制造的回忆能始终被自己记得,对于电影院来说是一件好事,对于我来说亦是。”
对于很多普通人来说,电影院是热恋中的记忆,是平静生活里最习以为常的快乐。
对于影院工作者来说,电影院是工作职业,是自我的组成,甚至现在和未来的信仰。
电影是属于电影院的, 只有在那里,有着百万影院工作者的努力付出,我们和电影的故事才完整。
电影《寻梦环游记》里说过:
“The real death is that no one in the world remembers you.”
真正的死亡,是世界上没有人再记得你。
如果你忘记电影院,那电影也会消失不见,电影带来的快乐也会。
“所以请记得我们,一起继续创造生生不息的回忆。”这是他们此时此刻最想告诉你的事。
撰稿:吴阿赞
实习生:刘悦
插画视觉:大牙
责编:食人妖萨满
特别鸣谢
接受采访的电影从业者们:
面包、桃桃林林、安玉刚 、张小北,
以及文中所有的采访对象,
希望我们早日在影院相聚。
影院回来后
这半年欠的票根千万要补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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